在加拿大
圣彼得堡的彼得一世青铜像。
作者:叶柏川
吞并克里米亚、搅动乌东战局、空袭叙利亚恐怖组织,普京用一连串强硬的扩张动作,让俄罗斯重新在世界舞台上活跃起来。从这位克格勃出身的俄罗斯当家人身上,我们多少可以窥见,如谜一样的俄罗斯民族性格。
毋庸讳言,今日之俄罗斯,早已褪去超级大国的光环,在政治、经济、军事乃至社会、文化诸方面的国际话语权与影响力大不如前。但谁又能真正否认它的存在,无视它沉默忍隐之余的奋力一击呢?
一个拥有辉煌过去的强大民族的行事风范和文化品格,自有其悠远深厚的历史渊源。且让我们追根溯源,一探究竟。
“谁哪怕有一次机会体会俄国的闷热,体会从东南方向吹来的灼热的风,谁要是经历过有时候连着刮几天的俄罗斯的暴风雪,谁要是赶上过俄罗斯雨雪交加的寒冷天,他就会清楚地知道,俄罗斯人的坚忍来自何方。”
在俄罗斯著名宗教哲学家、思想家伊·伊里因(1883~1954年,代表作《俄国文化的本质与特征》)笔下,“俄罗斯性格”似乎是严酷的大自然赋予的一种宿命。
俄罗斯人还拥有一个与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及生存环境极为匹配的绰号——“北极熊”。这种生长于苦寒之地、身躯庞大的动物,平时看上去憨态可掬,然而一旦被触怒,则会瞬间爆发出超强的杀伤力。
但世人略知一二的“俄罗斯性格”背后,是否还有不大为外界所了解的另一面呢?
苦寒之地“熊出没”
俄罗斯横亘欧亚大陆,地跨寒带、亚寒带、温带,鼎盛时期的沙俄帝国曾占亚欧两洲总面积的42%,整个地球陆地面积的六分之一。
有“20世纪的俄国黑格尔”之称的思想家别尔嘉耶夫(1874~1948年)就说过:“俄罗斯土地的广袤无垠、辽阔广大与俄罗斯的精神是相适应的;自然的地理和精神的地理也是相适应的。”而历史学家乔治·维尔纳德斯基在《俄罗斯的历史》一书中也指出:“某种程度上说,所有的文明都是地理因素的产物。但是,没有哪个民族像俄罗斯那样受地理因素的影响如此之大。”
俄罗斯人的祖先是东斯拉夫人,他们生活在广阔的东欧平原上。东欧平原属于大陆性气候,夏季酷旱,冬季严寒,大部分地区全年一半时间都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如中部的莫斯科,每年冰冻期达4~5个月,春季4月才开始,10月初即进入冬季。笔者有一次是4月底到达莫斯科,还得穿上厚厚的羽绒服。而另一座著名城市圣彼得堡的冬天,远没有它的夏季那样迷人,整日阴郁潮湿,不见天日,早上八点多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你只有身临其境,才有可能更深体会到,伊里因真是所言不虚。
除了恶劣的气候,贫瘠的土地同样考验着俄罗斯人的意志。俄罗斯虽然森林资源极其丰富,但沙俄帝国时期可耕种的优良土地只有约100万平方英里,不到全部国土面积的八分之一。遇到干旱和饥荒,饿殍遍野的景象不时可见。如1601~1603年因连续旱灾发生全国性大饥荒,据国际上公认较为权威的《俄罗斯史》(美籍学者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合着,有中译本)记载,人们“饥不择食,树皮草根、动物尸体都被塞进肚子,甚至还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仅莫斯科地区就有10多万人死去。难怪19世纪俄国著名抒情诗人丘特切夫(1803~1873年)如此倾诉:“这些可怜的村庄,这片贫瘠的大地,无尽忍耐的所在,俄罗斯人的土地!”
历次大饥荒(1601~1603年之后,1920~1921年那场同样灾难深重)只是俄罗斯人经历过的不胜枚举的苦难之一部分。别尔嘉耶夫曾感叹“俄罗斯民族的历史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历史之一”,因为那中间充满了征服、奴役、灾难与战争。
长达240年(1240~1480年)的蒙古统治,至今仍是俄罗斯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沉记忆。农奴制持续300余年,到18世纪末期,全国农奴比例达到农民总数约53%。有人统计过,堪称俄罗斯帝国最杰出的沙皇彼得一世统治期间(1682~1725年在位,1694年起掌握实权),没有战争的日子总共只有13个月,战争贯穿了俄罗斯的历史,其战争文学之高度发达也足以佐证这一点。
据前引《俄罗斯史》中所述,1917年十月革命过后的几年内,“流行病、饥荒、战乱、屠戮以及经济和社会的全面崩溃,夺去了超过2000万俄罗斯人的生命”。“二战”期间,非官方统计数字披露,俄罗斯又再次损失2000万人口。与革命相伴而来的社会大动荡,以及外敌深入国境的绵延战火,使俄罗斯在大半个世纪之后的今天,都未能完全恢复元气——性别比例严重失调、男少女多的现状即是一例。甚至有种说法,现在的俄罗斯男人“难如人意”,是因为战争使整个国家失去了大量优秀的男性基因之故。
双重角色 各走极端
然而也正是严酷的大自然锻造了俄罗斯人的顽强与坚韧,帮助他们承受命运的挑战和折磨。即使生活充满苦难,社会遍布不公,他们依然会选择忍耐。
颇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沙皇专制时期,俄罗斯境内曾经多次爆发农民暴动乃至战争,但是反抗者们从未以推翻沙皇为根本目的。反之,俄国老百姓习惯于尊称沙皇为“父亲”和“母亲”,宁肯相信所有的不幸是沙皇手下大臣造成的。
正因为如此,俄罗斯史上通称的“混乱时期”(1598~1613年),至少出现过两个打着伊凡四世(1530~1584年,俄罗斯历史上首位正式加冕的沙皇,又称伊凡雷帝、恐怖伊凡)之子德米特里名号的“伪德米特里”。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1796年在位)时期的著名起义军领袖普加乔夫,则自称彼得三世(1862年即位,但被其妻子叶卡捷琳娜二世发动政变杀死)。在这类满是皇家光环的“正统”身份号召下,众多普通民众望风追随。他们对沙皇近乎无条件的崇信,恐怕也是俄罗斯人坚忍性格的极致表现。由此我们可以理解,前苏联时代长期实施铁腕专政的斯大林,以及新世纪以来纵横捭阖的普京这样的政治强人,为什么一度成为许多俄罗斯人顶礼膜拜的“偶像”。
近两三年来,俄罗斯内忧外患,经济很不景气,自2014年初至今卢布贬值接近50%,但据笔者居住在莫斯科多年的朋友介绍,俄罗斯民众对现状依然默默忍受,并不太抱怨政府,反而将国家面临的经济困境“归功”于老冤家美国人。
尽管俄罗斯人甘心忍受日常生活的种种不如意,面临外敌武力入侵时却决不妥协,“北极熊”看似粗苯迟钝的身躯内蕴藏的巨大能量,遇到绝境总能突然迸发。17世纪初波兰、瑞典的武装干涉,1812年拿破仑大军的长驱直入,20世纪上半叶两场世界大战,每一次都几乎将俄罗斯民族逼至生死存亡的关头,但他们总能绝地反击,化险为夷。当年打遍大半个欧洲无敌手的拿破仑曾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们占领基辅,就抓住了俄国人的脚;占领莫斯科,就会击中俄国人的心脏。纳粹狂人希特勒也曾夸下海口:三个月内灭亡俄国(苏联)。最后结局如何,无须细说了。
从另一方面讲,俄罗斯备受外敌侵略欺凌的历史,又与它持续数百年不断开疆拓土的扩张行动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让“俄罗斯性格”更加复杂难测。
前文提到,俄罗斯人的祖先东斯拉夫人生活的东欧平原,地形单一,四面开放,缺少天然屏障,作为亚欧分界线的乌拉尔山久经风化,无法起到地理阻隔作用。这既让东斯拉夫人容易遭受南方游牧民族的攻击,又使得他们更多地倾向于无限性,头脑中缺少明确的“边界观念”。加上常住地气候严寒,土地贫瘠,无所留恋,精神上也就更倾向于开拓进取。这跟长期生活在中原农业发达地区,因而“安土重迁”的中国传统小农思想,形成鲜明对照。
既然地理环境开放,没有什么边界概念,对于俄罗斯人而言,打到哪里,哪里就是边界。自15世纪后期逐步摆脱蒙古人统治起,以莫斯科大公国为核心的俄罗斯,先后兼并了金帐汗国分裂成的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比尔汗国。
1581年,一个叫叶尔马克的逃犯,在大地主兼盐商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支持下,率领一小队哥萨克向东越过乌拉尔山,率先为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开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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