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
狭小的空间中,音响发出的声浪盖不住粉丝们的应援声。
年轻女孩们在几平米见方的小舞台上,操着一口塑料日语蹦蹦跳跳。以男孩居多的“打call”阵营中,荧光棒快速挥舞,在空气中画出一个个光圈。
粉丝们跳舞、狂奔,有人纵身一跃,被众人托起;有人干脆躺在地上,恣意翻滚。
地下偶像的演出现场,永远不缺乏活力。这个被主流文化排斥、国内饱受非议的小众群体,在北京度过了野蛮生长的第一年。
在工作日,女孩们是公务员、编导、编辑、主持人。到了休息日,她们穿上花哨的演出群,在粉丝们的簇拥下登台演出。
在这里,她们是绝对的“偶像”。在不被理解中奋力起舞。
今年7月,我们在见到了地下偶像团体“Lumos荧光计划”、“梦境人偶Maribel”、“WiSugar”的成员,听听她们的生活与梦。
地下一层的livehouse低矮逼仄,天花板沉降,水管、电线和钢筋裸露,压得人喘不过气。Livehouse外侧的墙壁架起一块等人高的大镜子,尚未开场,几组偶像正对着镜子练舞。
粉丝们只与偶像一玻璃门之隔。他们或坐或站,静静等着开场,全然没有上前和偶像搭话的意思。离门最近的男子和着从玻璃门传出的微弱音乐,练习“打call”。从他的身侧望去,在某些时刻,他和偶像同频同步。
开场前,偶像们在镜子前练舞
临近开场,粉丝们自觉排好队伍,检票完成后,任由工作人员给自己手背印上荧光标记。鱼贯入场时,只依稀听得到三两人的窃窃私语。
Livehouse分为四个区域:坐席、站席、操纵区和几平方的小舞台。馆内昏暗,几排舞台灯渗出的光,描摹着观众的轮廓,照出一圈圈炫目躁动的光晕。
激情是在下一刻被点燃的。
开场的偶像刚一出场,站席前排的粉丝们便开始呐喊。你听不真切他们口中蹦出的单词,耳朵和心脏却诚实地肯定它们的有力。单词们随着一人高音响发出的强劲鼓点,砸在隔音墙壁、天花板上,往四周乱滚,轧在你身上,迸射出火来。
“哈!哈!哈!”吼到忘情处,粉丝们举起了双手,朝天花板甩臂,整齐划一。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从包里摸出两根荧光棒,身子下沉,作蹲马步状。他握着荧光棒,横在胸前,双臂飞速打转。接着一手上举,作飞行状。身旁一位也是半蹲,双手交叉,向下锤击,似在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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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在现场“打call”
后来WiSugar的队长阿植告诉我,这只是最基础的“应援舞”。演出到了高潮,粉丝们玩到尽兴时,有人会被人群高高举起,这叫“飞行”;有人满房间乱跑,还有人干脆直接在地上打起了滚,还有“wota艺”、“喊mix”等等。
“天上飞的,中间跑的,地下滚的,除了没有在水里游的,我们这全有。”阿植笑着解释:“很多粉丝是为了享受演出、享受livehouse的氛围,才来看偶像的。”
登台的第一组偶像是双人组,身穿黑色的短裙、脚蹬黑色小皮靴,画着漆黑的眼影,她们走“哥特风”。
自我介绍时,偶像一时语塞:她忘记了自己准备的介绍词。
粉丝们却十分包容。偶像思考时,他们仍然注视着她,静静地等待她回忆起自己的台词。
约莫十秒,她终于磕磕绊绊地把一长串自我介绍背了下来,粉丝们高举双手,高兴庆祝。欢呼声响彻live house。
“地下偶像”是日本的舶来文化,“打call”、“应援”等文化也从日本传来。与娱乐圈的“地上”偶像不同,地下偶像们很少有机会被主流媒体曝光。她们在本地的livehouse演出,大多数没有演艺公司签约,因此被称为“地下”。
地下偶像们通常在周末演出。每场演出分为两个环节:表演环节和“特典会”环节。表演完后,地下偶像们会在演出场地坐成一列,等待粉丝们的光顾。粉丝们看完演出后可以购买“特典券”,每张特典券100元左右,可以与一名偶像拍一张照片、单独聊天1到2分钟。
与哪名偶像拍照、聊天,这张“特典券”的收入就归于哪个偶像。这是除了门票外,地下偶像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地下偶像组合“梦境人偶Maribel”的“特典会”
地下偶像组合Lumos荧光计划,结束了在北京兵荒马乱的日子。成团一年,她们有了自己的“根据地”,每场演出都有100多名慕名而来的观众。
某些帖子介绍北京地下偶像团时,总会把Lumos放在首位。特典会上,每位成员面前都有二三十名粉丝等着和她们聊天,成员们开始放弃自己原本的职业,将“偶像”作为工作重心。“做偶像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Lumos主唱小蓝认为,她们的成功与粉丝密不可分。她把粉丝比作“战友”。
这帮“战友”和她们一起淋过雨。2022年七夕,她们在户外演出时恰逢大雨。粉丝上前递伞,护住了雨中独唱的小蓝。
还有今年5月,全国各地优秀的地下偶像团赴京演出。虽然Lumos位列其中,但人气还是被前辈们压了一头。
临上场前,有着丰富舞台经验的小蓝也止不住打颤,她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冷场。
深呼吸,走上台。她看到台下只一部分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剩下大多都是外地前来支持自家本土偶像的陌生粉丝。
虽在主场,陌生与孤独感却朝她涌来。
唱到最后一首歌时,她眼前突然一亮,自己的粉丝们突然齐刷刷地掏出荧光棒。不仅如此,她还看到自己不认识的观众也在挥舞。
事后她得知,粉丝自费购买数百只荧光棒,分发给在场所有观众。
那一刻,小蓝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哽咽着结束了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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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棒飞舞
Lumos的出道单曲《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曲调活泼、歌词暧昧:“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快乐/假装不经意的问候/都是我设计的秋波。”秋波暗送、爱意流淌,让人听来浮想联翩。
作为偶像,她们恪守的第一条铁则便是:禁止恋爱。偶像们略带含蓄地解释道:“有的粉丝把我们当做假想对象。”
与娱乐圈的偶像与粉丝的关系不同,地下偶像的粉丝们可以在极近的距离观看偶像的表演,可以和她们单独对话,甚至握手——彼此触摸。
在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中,和心心念念的少女单独谈心。这似乎成了地下偶像的卖点之一。
但粉丝们与偶像的关系似乎并不能单纯被概括为“男女关系”,他们寄托在偶像身上的情感或许有懵懂的男女情愫、充满爱欲的妄想。但除此之外,在长时间交往之后,偶像们委屈时粉丝会忿忿不平、偶像们高兴时粉丝也会开心,在偶像们的努力得到回馈时,粉丝们为这份成长感到喜悦。
这是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粉丝团体和偶像们联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感共生体。在这一共生体当中,粉丝用人气和钱哺育偶像;偶像塑造人设、营造氛围、努力练习歌舞,用舞台表现和情感力量回馈粉丝。
粉丝闲鱼,女,初中一年级,就读于北京海淀区某校。今年6月份,她第一次来看Lumos的演出。她喜欢成员十二,喜欢她真诚的性格和富有感染力的舞台表现。
第二次去看Lumos的演出时,她拎着几张画板,这是她亲手为十二制作的应援海报。她还花200元买了十二的两张“特典券”:在特典会环节,她可以与十二拍两张照片、聊五分钟的天。
咸鱼聊到十二时激动不已:“我平时学习压力特别大,需要精神上的慰藉。现在有这么一位偶像——十二,她可以为我在课业之余提供放松,是我精神上的寄托!我觉得她对我非常重要!”
Lumos荧光计划,从左往右依次是成员柠檬汁、小蓝、Miki、十二
粉丝Makoto,喜欢地下偶像Rimiri。自从4月份以来,Rimiri的每场演出他都到场。最多的一次,他购买了20张特典券,花费约莫两千元,这可以让他与Rimiri独处50分钟。
我问他:“Rimiri在您心中处于什么定位?”
他迟疑了一下,覆在面上的黑色口罩略一抽动: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他站在舞台下,看舞台上挥洒汗水的Rimiri,跳舞时用力挥舞自己的手臂,展现着蓬勃的生命力。Makoto看呆了,他注视良久,仿佛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偶像们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似乎是地下偶像界秘而不宣的事实。“做偶像挣不到钱,需要有个工作来养活这个爱好。”
Lumos荧光计划的miki做编导、小蓝是主持人,她们的队友柠檬汁刚从广告公司辞职。还有的偶像是公务员、研究员、在校大学生……
小晗,河北人,北漂一年,做媒体宣发。她是地下偶像组合“梦境人偶Maribel”的发起人之一。
团队刚起步,一穷二白。梦境人偶的工作人员抱怨道,因为没钱,预定好的排练场常被截胡。她和队友们有时在公共场所对着大镜子排练,有时找一个商场,缩进消防通道里排练。
但小晗依然乐在其中。工作日下班,她先是蹬半小时电驴回家,放好车后,再逆着晚高峰的人流,乘坐一小时地铁,来到排练场,和队友汇合。
梦境人偶们在排练
偶像团们似乎有个潜规则:在新团公开时,会吊人胃口似的,每天新公开一位成员信息。“梦境人偶”公开第三天,同事迫不及待地捧着手机递给小晗看: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要当偶像了!图片上是小晗的队友:铃铃。
小晗微笑着看着她,默不作声。
第二天是小晗公开信息的日子,同事无言,只把网页分享给了小晗。小晗憋着笑,连忙道歉。
像是蜘蛛侠一样,她乐此不疲地切换着双重身份。
小晗聊天时,总是不自觉地夹杂几句乡音。她爱笑,不拘谨,笑时两眼弯弯的,露出雪白的牙齿,晃人眼睛。被她一笑,周围空气似乎都暖了起来,带着旁人也不自觉地跟她一起笑。
有人建议她:在台上也多笑笑。
小晗又回以笑容:笑了,但没人关注我。
在演出时,她从四人列队中小步跳了出来,半蹲着身子,举起双臂,朝眼前的三位观众比了个大大的“爱心”。三人和小晗相隔不足一米,视线却透过那颗中空的“爱心”,直勾勾地射向其它成员。
小晗高举的双手耷拉了下来,爱心碎了。她悻悻地回到队伍里,继续她们排练好的舞步。如果这时有人关注着她就会发现,她强撑着上扬的嘴角不住地颤抖着。在转身的时候,舞台的一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小晗悄悄地独自失落。
说这些的时候,小晗还在笑。她指着自己:“有人觉得我很开朗,但我真的很敏感。”
上场前,她准备了许多和粉丝们交流的“巧思”,却都没有达到她的预期。“我想给他们快乐,但他们好像都没注意到我。”
地下偶像世界是残酷的。偶像和粉丝们靠得很近,她们能直观地感受到粉丝们带来的温度。同一场演出里,甚至同一组合中,有人觉得如沐春风,有人觉得冷入骨髓。
小晗演出照
小晗害怕特典会。除去隐性的收入对比,显而易见的队伍长短之分让她更难以接受。两侧其它团体的队伍望不见尾巴,梦境人偶们眼前则是一片空地,像是从山体间硬生生劈开一道沟壑。
6月22日,小晗再次结束了特典会的“罚站”。回家的地铁上,她脑中一次次闪过今天的演出片段,反复咀嚼着羡慕、无奈和自我怀疑。
回到家,已经深夜。
小晗掏出手机,拨给了“梦境人偶Maribel”的工作人员:
“喂?”
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
小晗已经泣不成声:“我们以后会不会好起来?”
“我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努力的价值?”
梦想被说烂了。
随着“地下偶像”概念的出圈,越来越多地上的人们俯身窥视。一双双猎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一隅漆黑的、梦一样的小世界。在Lumos荧光计划粉丝群中,粉丝们对媒体的频频光顾表达了不满,“(媒体)像原始人围着篝火晚会蹦蹦跳跳。”
曝光带来了不解、非议与争论。有人觉得偶像们靠着谄媚宅男们赚钱,有人嘲笑地下的应援文化,还有人直接骂她们“精日”、骂她们“擦边”。
同时,曝光也为这个小圈子带来了新鲜血液。更多的观众了解到了地下偶像们的存在,尝试接受并融入她们的文化。
Lumos粉丝群内发言
北京,这座被圈内人戏称“偶像荒漠”的城市,结束了它偶像文化野蛮生长的第一年。这一年,疫情结束,演出开放,粉丝圈子不断扩大,更多热爱舞台的姑娘们下场组团。每周都有新团“披露”,每隔一段时间也有老团解散,朝生暮死。
凡地下偶像,在台上言必称梦想,似乎已成惯例。但追问她们,什么是梦想,怎样坚持梦想时。她们便开始语塞。
梦想在哪呢,又怎么才能实现呢?
这是一个大部分地下偶像都找不到答案的命题。
“地下偶像”以本地演出为核心,通常不会在主流媒体出现,很少签约公司或经济团体。
这一日本的舶来品,在日本当地本属小众文化,来到中国后更显冷门。
梦境人偶团队的工作人员,把中国的地下偶像叫作“无源之水”。没有资本进场、没有公司签约、没有固定收入,有的偶像甚至需要自费演出。
去年,她们的演出场所频频被举报,其中一条举报的理由是:涉及日本文化。在演出时,她们唱的大多是日文歌,粉丝们口中喊的应援词也是日语,甚至有的偶像团体的原创曲有中、日两种版本,哪怕她们根本不会日语。
浮萍一样,这个从日本漂来的小众文化,没有在中国扎根的合适泥土。
与前几日出圈的“在东北的小偶像”不同,北京的地下偶像们还在分岔路口前踌躇。是和当地文化结合,走新路;还是迎合粉丝群体,走老路。她们还在思考。
北京这一年诞生的偶像团体们,在尝试着走自己的路线:“王道系”、“电波系”、“热血风”、“御姐风”……有的卖座,有的收效甚微。
没有前辈们作为依照,她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她们的逐梦之路,孤独、彷徨、手足无措。
即便如此,在被问到“未来还会坚持做偶像吗?”时,她们依然坚定地说:
“会的。”
梦境人偶Maribel演出后合照
只要有舞台、有粉丝,她们似乎就能一直唱下去、跳下去。没有模板作为依照,她们将有无限的可能性。没有资本进场,她们将保持热爱、一直纯粹。
Lumos荧光计划,她们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场专场。Miki想带着队员爬到地上,成为真正的“偶像”。
梦境人偶Maribel还在努力,期待着自己出人头地的那天。
还有WiSugar——
2022年7月8日晚6点,队长阿植拖着行李从公司逃出。
那时距WiSugar成团已然半年,但她们尚未参加过一场演出,演出场毁约频繁,疫情的围追堵截让她们筋疲力尽
北京的傍晚,太阳西沉,伴着行李轱辘的滚动声,阿植踏入北京西站,那里有一辆去往江西的火车在等着她。
既然北京办不成,那她们就向江西进发。阿植的想法很简单,哪里收留她们,她们就去哪里。
只要有舞台就好。
在一天后,她将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在舞台上,完成她作为偶像的首场演出。
在之后一年里,她将带着WiSugar以北京为据点,去往长春、天津、武汉、兰州等地演出,她和她的团队会有一千多名粉丝。
在未来的一周年纪念演出中,WiSugar成员们和观众合唱她们的原创曲目。届时,她将送别她的队友,团队从此只剩5人。
WiSugar演出照
那时,她们将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成为中国北方最优秀的偶像团体,另一个是在日本最大的livehouse演一场,告诉日本人,中国也有好的地下偶像。
但当时的阿植对这些尚且不知。她躺在火车卧铺上,盘算着明天演出完,她还要坐十几小时的火车,赶回北京,继续上班。
列车轰隆,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黑夜,阿植很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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