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华人论坛 加拿大生活信息ZT: 偷渡 (又名:深圳1979――我的逃港经历)
在加拿大
叶子长青(又名:古松、深圳老土)原创 1979年9月,我还差3个月就满14岁,升读本村小学附设初中二年级。暑假回来,我们班的人数由25人减少到16人:除1人留级外,另外8人偷渡去了香港。因为班长――我的死党哨牙坚――偷渡去了香港,做了好几年学习委员的我终于实现了当班长的心愿。 由于要挨家挨户落实学生人数,学校在9月2日才开开学典礼。刘校长脸色凝重地说:“一个暑假的时间,我们就有10多位同学经受不住对岸香风臭气的诱惑,成了资产阶级的俘虏,痛心啊……”事实上,这几年我们校已经陆陆续续有约10个学生跟着大人跑去香港了,不过这个暑假一下子跑了十几个,情况显得特别严重。校长表扬了我们班坚持留下来的同学,要求我们在新班主任领导下,站好最后一班岗。 新来的班主任姓黄,据说是从教师进修学校培训班结业分配来的,这在民办教师出身占多数的本村小学来说,是少有的科班出身了。黄老师很喜欢穿蓝西裤束白衬衣,头发乌黑闪亮,梳理得一丝不苟,相貌酷似香港电视台的长篇电视剧《奇女子》中万梓良饰演的“骆伦斯”。因此,背地里我们称呼他“骆伦斯”。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用本地白话讲课。黄老师是客家人,广州白话说得不流利,所以用带有很浓厚客家口音的普通话讲课。他是我们学校惟一用普通话授课的老师。我们很喜欢上黄老师的课,倒不是他讲课的水平有多高,而是因为他讲课中间故事特别多,语言活泼搞笑。比如我在同学中有一个不雅的绰号“龙船狗屎”,就是因我的作文被黄老师评点为“龙船装狗屎――又长又臭”而得名。 因为我们班的同学年纪最大,便成了学校偷渡外逃的重点防范对象,几乎每天都进行一次“拒腐防变”的爱国主义教育。黄老师经常教导我们,香港在英国殖民统治下,劳动人民受尽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这些话放在1978年上半年之前说,我一定深信不疑。但1978年下半年后,随着香港的电视机连同香港电视节目陆续进入我们村,我们的视野也逐渐开阔。我很纳闷:电视中展现的香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无论资本家还是打工仔都衣着光鲜整齐;劳动人民也大多住楼房,虽然也有住铁皮屋的,但电视、冰箱、收录机等家电一应俱全……哪有一点水深火热的影子? 9月下旬的一天,我收到了出生14年来的第一封个人信件。信封右上角贴着英女王头像邮票,看看落款,是好朋友哨牙坚从香港寄来的。哨牙坚在信中告诉我,他住在香港的叔叔家,由于没达到香港法定的打工年龄,只能继续学业,但由于没学过英语,要降到五年级重新读起,班里第一次摸底考试,他得了数学、中文两科第一。他告诉我,香港好玩极了,荔园游乐场有龙船、碰碰车、海盗船……动物园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狗熊、狮子、海豹……哪像深圳工人文化宫只能打秋千、玩滑梯、看马骝(猴子)那么老土。他还说,深圳的猪油膏、云片糕、新安的大包算不上什么,香港的面包才好吃呢,中间夹着大块的肉、蛋、香肠;香港不饮冰,吃甜筒,饮可乐……而且一下楼就能吃上,不用等到赶圩……他给我展示的香港简直是一个少年儿童乐园。 国庆节紧接着周末,一共有两天半的假期。星期六下午,我们学校全体师生一起行动,把村里村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大道小巷贴上了五颜六色的宣传标语,标语除了往年都有的歌颂祖国、歌颂党的口号外,还增加了反偷渡外逃的内容。大队部(如今称村委)和学校插上了鲜艳的红旗,村里洋溢着一派节日的气氛。 晚上,二哥的朋友鹏公和麻豹恩过来找二哥闲聊。这几年,我们村的后生仔绝大多数偷渡去了香港,他们三人是村里如假包换的稀有动物了…… 二哥送走了他的朋友,走过来看我写作业。忽然,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谷仔,想去香港读书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呀!”“我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再说。”二哥说。 我想肯定没戏了,要说服父亲让我跟二哥偷渡去香港不啻于让太阳从西边出来。出乎意料,父亲竟然同意了。他抚着我的头说:“去了香港要听你大伯和二哥的话,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说服父亲的。父亲是个固执的老党员,此前一直不允许二哥偷渡去香港。“你要敢偷渡去香港,就不要回我的家!”父亲曾经用这句话训斥二哥。 国庆节的前一天晚上,月明星稀。二哥带着我如约在晚上8点钟赶到村口的晒谷场时,已经来了4个人了。我扫了众人一眼,大吃一惊:除了鹏公和麻豹恩外,竟然还有“骆伦斯”黄老师和本村的叶老师!黄老师笑着说:“我担心你年纪小,特意送送你。”鹏公要求大家检查一下随身物品:手电、铰钳、蛇药、干粮、水、麻袋……他是第N次偷渡了,屡败屡战,经验丰富。看到大家都把物品准备妥当,鹏公满意地挥挥手:“出发!” 离开村子时,我心里滋生了一丝离愁别绪,想一想这一走,要等几年才能在罗湖桥与爸妈见面,眼角不禁涌出了泪水…… 鹏公老马识途,带领队伍时而走山间小路,时而跨越小河,时而彳亍田间。耳边尽是流水淙淙,蛙声悠扬,蟋蟀浅唱,仿佛是为我们送行的骊歌。 一路无言,平安无事。 接近边境线时,鹏公示意大家停下来,说:“我们刚才走的那一段路主要由民兵把守,我们是‘先做兵,后做贼’,知己知彼,所以走得很顺利;但界河一线是由边防军把守,又有铁丝网,要通过不是那么容易。因此,一切行动要听我指挥!” 穿过一片荔枝林,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不远处一条火龙在夜色中蜿蜒而去。 鹏公指着前方悄声说:“那一行灯火就是界河巡逻道!稍后我们要通过三道铁丝网。在我们境内有一道,比较容易对付:找一个补口再原样剪它一下,然后爬过去;香港那边是两道铁丝网间夹着一条巡逻道,有英军来回巡逻,比较难通过。而且他们的铁丝网质量好,不容易铰。但我们可以利用它的优点,依着水泥柱,光着脚丫,踩着铁丝网眼攀上去,然后把篱刺圈剪掉,用湿麻袋搭在上面翻过去……” 深圳河前面是一片种着蔬菜和水稻的农田,时值仲秋,水稻长得没腿高了。我们隐没在稻浪中,沿着田埂往河界方向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离巡逻道约100米远时,鹏公示意大家停下来。 我趴在湿漉漉的田埂上,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心里禁不住一阵阵“扑通”“扑通”狂跳。 月色下的深圳河,波光粼粼。我们西面约300米处有一个边防军的岗亭,依稀可以看到有战士在站岗。 四周很寂静,只有蛙声虫吟此起彼伏。忽然,我们正前方的河边有人影晃动。“举起手来,不许动!”一阵厉声吆喝夹杂着拉枪栓的声音。紧接着是“噗嗵”“噗嗵”的落水声。响声过后片刻,只见两个持枪的边防军战士押着三个高举双手的偷渡客,往岗哨方向走去。 “快,跟我来!”说时迟,那时快,鹏公一跃而起,箭一般往河边飞去。我们紧跟在他后面,跑到刚刚发生事情的地方。鹏公找到了刚才偷渡客剪开的铁丝网口,钻了过去,我们一个接一个也钻了过去,“噗嗵”“噗嗵”跳下水,朝对岸游去。 游到对岸杂草丛,清点一下人数,一个不少。鹏公也不急着上岸,带领我们趟着水,在水草丛中小心翼翼地穿行。他一边挪动一边像猎人般盯着英军巡逻道,忽然,他停下来,用手指指岸上,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靠河的铁丝网掀开了一个大窟窿,而巡逻道那边的铁丝网顶也光秃秃的,刺圈不知给谁铰掉了。大家一阵欢喜,准备上岸。鹏公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制止大家,“等英军巡过了才上!” 我们默默地站了约10分钟,这时,一阵沙沙声由远而近,巡逻道上两个英军骑着山地车过来了。他们发现有铁丝网给剪了,马上下车观察,然后对着对讲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大概是向上级汇报情况。但最后没有对铁丝网做任何处理,骑上单车继续巡逻去了。 目送英军走远,鹏公说:“上!”大家爬上岸,鱼贯地穿窟窿,攀铁丝网。二哥殿后保护,我双手十指、双脚十趾全都紧紧扣进铁丝网眼,摇摇晃晃地一下一下向上攀爬,但攀到顶后怎么也翻不过去,手给铁刺扎出了血。二哥耐心地鼓励和指导,我终于在惊心动魄中跨了过去。 我们6人又聚合在一起。大家都是第一次踏上香港土地(鹏公在这之前的最好战绩也只是踏足英军巡逻道),都显得很兴奋。不过,接下来该怎么走,又都感到有些迷茫。鹏公根据同村兄弟的经验,提议往西南方走,等找到人家后,再给亲戚打电话。大家表示赞同。于是,喝了水吃了干粮后继续上路。 走在田间小道上,透过朦胧的月色,映入眼帘的是一口连一口的鱼塘,一畦接一畦的菜地,远山如黛,延绵起伏,我仿佛置身于家乡的田畴上。 行阡陌,过小桥,穿山道,在曙光初露时,我们终于发现一处灯火点点,鸡鸣犬吠的地方。顿时,我们本已沉重的脚步变得轻松起来,兴冲冲直往灯火处奔去。前方,有一个美好的憧憬在召唤着我们:找一户人家,给亲戚打个电话,付给电话主人一两百元收留费,然后坐上亲戚的车子,直奔市区……在香港亲戚陪同下到警局申报后,就成为香港合法居留者了…… 在曙光的映照下,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小村庄,依着地势散落着三五十幢两三层高的小楼房。小桥流水,绿树掩映,吠声阵阵,很难相信我们正身处香港。 大家扔掉随身包袱,欢天喜地进村去。刚踏入村口,“骆伦斯”黄老师直嚷肚子疼,跑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蹲下了。我们只好走走停停,怕他掉了队。 “双手抱头,猫低(粤语:蹲下)!”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吆喝。 “阿黄,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麻豹恩生气地说。“双手抱头,蹲下!听见没有!”这一次是半咸半淡的普通话。 这可不是黄老师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我们,四个穿制服的香港警察一步一步逼上来。我们乖乖地抱着头蹲下来…… 我们被押上警车。车上已经坐了3个人,从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他们也是同道中人。 后来据有经验的同村兄弟分析,可能是村子里有人向警方举报了我们前面那3个偷渡入境者,而我们5人来的不是时候,正好撞在人家的枪口上,自投罗网。 但也有幸运的人,“骆伦斯”黄老师因为在草丛中拉屎没被发现。一泡屎令他奇迹般地留在了香港。 …… 第二天,香港警方经文锦渡口岸把我们遣返深圳。因为我是学生,收容所当天就通知家人把我领回去了。过了3天,由于人满为患的缘故,本该收容3个月的二哥他们4人也被村里领回。 一个星期后,二哥、鹏公、麻豹恩3人又一次踏上了偷渡去香港的征途。这一次,他们终于成功了。 我却留在村里继续我的学业。 1980年1月1日,港英当局停止办理中国内地非法入境者的居留资格,对所有非法入境者即捕即解。从此,我们村再也没有人偷渡去香港了。 后记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香港定居已经20多年的二哥,本可以申请二嫂和侄儿们迁居香港,但日新月异的家乡建设,稳定的社会环境,丰厚的村集体分红和良好的教育条件,令二哥一家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家乡。“要是村里允许的话,我倒是想把户口迁回村里呢!”二哥这样说。现在,二嫂在村股份公司上班,二哥除管理自家物业外,还经营着一个港式茶餐厅。他现在是乐不思蜀,没事懒得回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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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ZT: 偷渡 (又名:深圳1979――我的逃港经历)深圳的农民不想偷渡拉,别的地方的可还有大把的人想偷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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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ZT: 偷渡 (又名:深圳1979――我的逃港经历)很传奇啊smartrobby继续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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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ZT: 偷渡 (又名:深圳1979――我的逃港经历)人都有逆反心理, 越压制越反弹. 现在去香港容易了, 就不用偷渡了. 最多去那里生孩子混个身份和福利什么的. 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中国在进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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