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
乌克兰遭入侵后的地缘政治格局经常被比作新冷战,不少发展中国家拒绝对这场战争站队表态或祭出制裁。美国总统拜登刚刚落幕的亚洲之行也在团结印太盟友上面临挑战。有美国专家警告,冷战时期的不结盟运动或将卷土重来,可能削弱二战后由美国领导的自由繁荣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5月24日,由日本、美国、澳大利亚和印度组成的联盟“四方安全对话”(Quadrilateral SecurityDialogue,简称Quad)在东京举行会议。拜登在闭门会议前的讲话中痛斥普京正在进行文化灭绝,但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没有提到俄罗斯,也未点名中国对国际秩序构成的威胁。
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高级研究员、前美国国务院商务事务特别代表丹·内格里亚(DanNegrea)告诉美国之音,“我认为拜登此行非常清楚地表明,印度不愿意谴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第二次侵略。在拒绝谴责这种严重违反联合国宪章行为的国家之中,印度是最明显的例子之一,加上南非、巴西和其他重要的国家,都是其中著名的例子,他们正在形成我们称为‘新不结盟运动’的一组国家。”
2022年4月7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一项决议,要求暂停俄罗斯在人权理事会的成员资格,93票赞成,24票反对,58票弃权。(美联社)
不结盟运动卷土重来?
3月2日,在联合国大会要求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的决议中,中国、印度等3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4月7日,联合国投票决定暂停俄罗斯加入人权理事会,印度、巴西、南非、新加坡、泰国、印度尼西亚等58个国家弃权,反对者包括俄罗斯、中国、朝鲜、越南、伊朗和叙利亚。
内格里亚和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副总裁卡拉法诺(James Jay Carafano)、资深研究员普里莫拉克(MaxPrimorac)最近共同撰文指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改变了国际关系的格局,扩大了支持乌克兰的自由世界国家与支持俄罗斯的修正主义大国之间的断层。
“在这种情况下还出现了一个新的特征:发展中国家拥抱‘不结盟’的状态,不仅仅是针对乌克兰的战争,而是更广泛地作为国际关系的一项原则。”
这篇文章写道,联合国的投票结果可能不仅透露出短期权宜之计,也预示着一项长期战略。不结盟运动复兴的主要原因,包括乌克兰战争可能会加速当代结盟的进程,自由世界的结盟动机来自迫在眉睫的安全挑战。
“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冲突需要避免。”该文章举例说,在欧洲,普京仍有许多发动侵略的空间;没有人真正相信重启伊朗协议会解决任何问题,中东将成为一个更具竞争力的空间;中国可能会武力攻占台湾,并且在非洲和南美下了赌注,势必会导致与欧美国家更多的正面交锋。
成立于冷战时期的不结盟运动(Non-AlignedMovement,简称NAM)是一个松散的国际组织,谋求避免与两个超级大国(美国和苏联)的任何一方结盟,以及联合起来争取民族自决,反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
冷战结束后,不结盟运动变得无关紧要,不设总部,无常设机构,无成文章程,通常每3年举行一次首脑会议和部长级会议。该组织现有120个成员国,绝大部分是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
斯坦福大学研究冷战时期美国外交政策的历史学者、著有《肯尼迪,约翰逊和不结盟世界》(Kennedy, Johnson, and theNonaligned World)一书的罗伯特·拉科夫(Robert B.Rakove)对美国之音表示,该组织过于繁琐而且缺乏执行力,不过很有可能会在俄乌战争后更加活跃和振兴。
“我认为不结盟运动或者其中的一些国家,可能会变得更加活跃。世界政治的两极分化将使不结盟运动具有更大的相关性。不结盟运动就像人们常说的北约一样,有时可能缺乏连贯性或使命,但俄罗斯或苏联可能会帮忙弥补缺陷。这当然就是现在北约正在发生的事情,同样也可能发生在不结盟运动身上。”
拉科夫表示,接下来就取决于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如何出牌。与此同时,突发的乌克兰战争冲击了已经疲缓的全球经济,会引发反应,他相信不结盟运动会更加充分地发声。
然而,美国哈德逊研究所“未来印度和南亚倡议”主任阿帕纳·潘得(AparnaPande)告诉美国之音,用“不结盟”形容当前的国际局势是一种不恰切的表达,目前更多是一种就事论事的分歧与认同。
“今天的美国没有要求你必须切断与中国的所有联系,不能与中国进行贸易和交谈,必须加入美国的安全联盟。不结盟运动的组织依然存在,但它没有冷战结束前的力量。这些国家也不再贫穷落后,不再必须二选一,不像冷战时,你必须加入一个安全联盟或另一个。”
潘得说,“我看不到‘不结盟’的回归。但如果‘不结盟’指的是基于不同议题的同意或分歧,或者基于议题的分化组合,那么它已经回来了。因为现在我们面临着中国的崛起或某种程度上对于对于邻国、南中国海、印度边境和世界其他地区日益增长的挑衅,美国及其合作伙伴企图反击中国。还有俄罗斯危机。”
“不结盟”难中立,易被中俄操纵利用?
近日,中国和俄罗斯的官方媒体频繁呼吁不结盟运动的振兴。5月19日,中国外长王毅在主持金砖国家同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外长对话时鼓励依托77国集团、不结盟运动、金砖国家等机制开展南南合作,警惕借俄乌冲突挑动集团对抗。
俄罗斯官媒《独立报》5月20日发文呼吁俄罗斯迅速取得俄乌战争的胜利,否则会让西方对“不结盟国家”施加更大压力,恶化其经济和财务状况。
内格里亚对此强调,在中国、俄罗斯、朝鲜、伊朗等修正主义势力的破坏性行为面前保持中立,其实是一种绥靖和助纣为虐。
他指出,在由美国主导的秩序庇荫之下, 自 1945年以来没有再发生过世界大战。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上来看,经济繁荣大幅增加,自由民主国家的数量不断壮大,“但俄罗斯最近的行为,还有中国的军事和经济行动正在挑战对全世界如此有益的规则。”
内格里亚批评说,“他们不采取立场,实际上是在采取立场,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修正主义势力保持绥靖。不结盟不是一种善的力量,我们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所拥有的基于规则的秩序一直是一种向善的力量。如果不支持它,这些国家就没有站在对全球(发展)最有利的一边。”
回顾历史,不结盟运动成员国曾加入谴责罗得西亚殖民统治以及纳米比亚和南非种族隔离的反对阵营,但是当超级大国的利益更能发挥直接作用时,成员国未能就何时选边站队达成一致,甚至对于强国侵犯主权和领土完整等核心原则的事件也存在极大的模糊性。
比如,1979 年,不结盟运动的成员们在苏联入侵阿富汗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56 人在联合国投票谴责苏联入侵,但 9 人支持莫斯科,26人弃权。这些数字与最近对俄乌战争的投票非常相似。
“如果在两个好的国家之间进行选择,或者如果有两个好的选择,有人拒绝选择其中一个,那就另当别论。但在维护法律和秩序,与不维护法律和秩序之间的选择是十分鲜明的。不结盟运动没有谴责苏联入侵阿富汗,当一个国家入侵另一个国家造成巨大的生命损失和破坏,不结盟运动说它不会影响我们,我认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内格里亚说。
作为冷战时期不结盟运动的领导者,印度如今再次站在风口浪尖。日本《朝日新闻》24日援引日本外务省官员指出,一旦变成“要么是俄罗斯,要么是我们(QUAD),只能二选一”的性质,印度就会离开QUAD。法新社报道称,由于印度表现出的分歧,QUAD难以实现团结。
传统基金会发布的上述分析则保持乐观,印度虽很可能被修正主义势力抓住,但是印度必须制衡好战的中国,最终可能会站在自由世界一边。
哈德逊研究所的潘得(AparnaPande)对此回应说,虽然她更愿意用战略自主来形容印度,而非‘不结盟’,但不结盟运动本身并非一种破坏性的力量。
“巴基斯坦加入了美国阵营。今天的巴基斯坦在哪里?它正处于经济危机之中, 军队统治了这个国家一半的时间,内部存在恐怖主义。看看印度现在在哪里?所以我不认为不结盟政策本身有问题。每个国家都会根据自己的国家利益来决定一个问题。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可以成为一股向善的力量,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必须在每个问题上都同意美国。”
防止中俄钻空子,自由贸易、经济繁荣是关键
为了预先制止新一轮的不结盟运动,上述文章提出建议,以美国为首的强大政治伙伴关系为基础的自由市场改革,吸引私人投资和互惠互利的贸易关系,将是真正有效的措施,因为“更自由、更安全、更繁荣的国家将希望与自由世界结盟。”
“国际组织也可以在这方面发挥作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组织。归根结底,最有希望的事是这些国家自身的经济发展,它必须是有机的发展,发达国家比欠发达国家更有可能站在自由世界一边。”内格里亚说,但拜登5月23日宣布启动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缺乏市场准入,可能吸引力不强。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国际战略学者哈尔·布兰兹( HalBrands)近日在彭博社撰文建议,面对“不结盟2.0”的到来,美国亟需仔细考虑自己对不结盟国家的需求是什么,保持外交灵活并做出必要妥协。
布兰兹解释说,美国不需要世界上每个国家都站在自己一边,只需要团结其在欧洲和亚太地区的核心民主联盟所代表的决定性权力集团,同时与不选边站队的国家进行选择性合作。拜登政府应该澄清:美国并不是从根本上反对所有的专制制度,它反对的是国内非自由统治与国外侵略扩张行为的结合。
潘得认为,不结盟运动的历史教训在于,每个国家都会根据其历史、文明和地理来决定应对措施。“美国很幸运,它是一块毗邻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大陆,没有来自邻国的威胁。世界上其他国家有着他们必须考虑的周边环境,并以此为基础制定政策。美国应该对他国的国家利益多一点理解,然后双方才能合作。这就是不结盟所教给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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