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
今年是香港回归25周年,“50年不变”的承诺已经过了一半,与此同时《香港国安法》实行已届2年。德国之声访问了3位选择留在香港的人,透过他们的故事,来观察这些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他们的生活有何改变?
进入收押所,要先从背包里拿出身份证,还有要交给朋友的物品,其余的全锁进置物柜。接着,领号码牌、等待广播叫号、通过安检,经过漫长等待,所有前来探监的人照着狱警指示进入探访室。阿天(化名)钜细弥遗地告诉德国之声探监的流程。
“我们隔着一块塑胶片,拿起电话最多只能讲15分钟。”阿天把握短暂的时光喧寒问暖,并问对方有没有需要什么。
一个月一次的探视,让阿天渐渐发现,因为收押所内接收讯息的渠道有限,使得两人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朋友提到现在已被转往单人牢房,阿天不禁担心,长期的囚禁是否会影响身心健康。
今年33岁、从事视觉艺术工作的阿天,口中说的朋友,是因为反送中相关案件遭收押,至今尚未开庭审理,而她不愿向德国之声具体透露案件细节,深怕会造成任何影响。即便是在受访过程也是小心翼翼,与德国之声记者联络是透过加密通讯软体,讯息设定在一个星期内自动消失。
政治犯增至千人
2019年香港发生“反送中”示威,这起行动是源于香港人民反对备受争议的《逃犯条例修订草案》,最后演变成反政府运动,大批参与的年轻人遭拘捕。总部位在美国的“香港民主委员会”(HKDC)在5月23日发表一份报告,内容指出,香港政治犯在过去三年间暴增至1014人,总计刑期超过772年。
报告称,除了学生、还有老师、工会成员和律师,大部分政治犯都是来自不同职业的普通公民。另外,超过一半在囚政治犯的年龄在25岁或以下,有15%以上是未成年人。
这份报告指出,自2020年7月中国政府在香港实行《香港国安法》以来,“未审先囚”、“还押候审”成为对付反对派人士的一种手段。阿天说她的朋友还押超过一年,但控方搜证缓慢,多次推迟审讯,至于案件究竟何时审理,“没人说得准。”
国安法实施两周年,阿天坦言生活大受影响,“媒体宣布停止营运,公民团体解散,区议会拨款权利被褫夺,公务员必须要宣誓,集会还得声称自己没有支持违法行为等。”根据阿天观察,就连艺术领域也沦陷,合作方会有更多顾忌,不愿跟政治扯上关系。
歌舞升平的背后
中国官媒《人民日报》在6月21日报导,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说“香港发展一直牵动我的心”。报导称此刻的香港已实现由乱到治的重大转折,正处在由治及兴的关键时期,“在中央与地方努力下,一国两制在港的实践定能再谱新篇章”。
今年7月1日香港是回归25周年,香港政府与各界举办一连串庆祝活动,街区和建筑物挂上了五星旗跟香港区旗。Dorothy(化名)告诉德国之声,“就我个人感觉十分突兀,似乎是想营造一片安稳繁荣景象⋯⋯那种感觉真的是非笔墨所能形容,很讨厌。”
今年33岁的Dorothy在2019年香港爆发反送中示威运动时,得知怀孕的消息,因此没有参与游行和抗议。但她说:“那年本该是我人生新的开始,努力多时终于怀孕,但一场反修例风波,让我感受到无比的害怕。”
Dorothy回想起当时港府颁布了《反蒙面法》,戴着口罩走在路上都会担心遭到警方拦查。同年,还爆发元朗“721”事件,大批白衣人闯入港铁,持棍棒对市民进行无差别攻击。Dorothy人刚好在列车上,目睹另一名孕妇遭殴打。内心自问“妇人并没有错,难道只错在上这班列车?”,那么这些殴打者跟“生蕃”(即未开化者)到底有何区别?
如今孩子平安出生,已经2岁半,但Dorothy对于未来的恐惧丝毫未减,因为在国安法下,“好的办学团体都要顺从政府,加强所谓爱国教育。”
Dorothy告诉德国之声记者,目前香港教育部鼓励幼儿园定期举行升旗仪式,要求孩童用普通话喊口号、高声齐唱国歌,以培育爱国情怀。另外,在多家出版社送审的“公民与社会发展科”教科书里,附和香港官员说法,试图淡化“香港是殖民地”的历史。
Dorothy担心,在爱国教育的影响下,孩子的身分认同将出现分歧,世代之间也可能形成代沟。
“香港人”认同创新低
香港进入一国两制“50年不变”的下半场,香港民意研究所(PORI)6月21日发表“市民身分认同民情总结调查”。民调显示,市民对“香港人”身分认同感创5年来新低纪录;“中国人”认同感则是3年半来新高。
今年41岁、在香港土生土长的芝麻(化名)接受德国之声记者访问,提到他的身份认同是“中国香港人”,或者更具体来说是“中国人”。芝麻表示,身边的朋友对于国安法支持反对都有,但对他来说,经过利弊分析之后,决定保持中立政治立场。
从事金融产业的芝麻进一步分析,“银行大方向都是朝向(粤港澳)大湾区,所以银行一定是面向中国大陆”,因此未来整体经济变得紧密,金融业就会有更多发展机会和空间;但缺点在于文化之间的差异,以及面临香港人才流失。
被德国之声记者问到怎么看待香港未来在国际金融的地位,芝麻回答,“其他国家或是地方很多都急起直追,像是新加坡”。另外,他不认为新特首上任之后,香港会在短期之内有太多变化;对于回归25周年也没有任何想法。
选择留下之后?
随着香港局势变化,多数人都在“去”与“留”的选择之间来回拉扯,根据英国内政部“英国国民(海外)护照”(BNO)统计资料,从去年1月底到今年3月底,收到超过12万份申请,并有11万余人申请获准。
加拿大移民部门统计,去年就有约2.25万名港人获得永久居留权、工作或学生签证;澳大利亚内政部在自2019年至2021年间,核发给13.8万人临时签证,授予港人永久签证为5703人。
本文3位受访者最后都选择留在香港。芝麻提到,他留下来原因,主要是家庭成员多在香港。另一方面,他看好未来大湾区经济前景。
Dorothy因为孩子的教育,多次考虑过移民,碍于家中还有年迈的长辈要照顾,因此选择留港。
在爱国教育框架下,Dorothy仍担心孩子的教育问题。对此,她也化被动为主动,积极搜集新闻剪报,甚至购买《什么是民主》、《关于社会阶级》、《这就是独裁》三本书,只为了帮助孩子了解历史、建立多元的价值观。
眼看着身边亲友陆续移民,阿天也曾经动念,甚至设下底线,但最后选择留港。她发现,正是因为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香港,所以还有很多可能性,况且“每个人可以承受的界线不同,代价都不同,希望过的生活、理念也很不同。”
阿天告诉德国之声,她观察到世界似乎重新走向威权和保守,通过香港正在经历的事,盼望所有人能“以史为戒”。而她也正在学习,敞开心胸与中国大陆的人民交流,让他们明白香港真实情况。她深信,唯有相互理解,才能建立正向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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