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华人论坛 加拿大新闻40岁二孩妈妈写作记录”一地鸡毛”,老公:写这干嘛?



在加拿大


云四朵是一位中年女性,两娃妈妈。一直以来,她还拥有另一个身份:写作者。她写作不为引人关注,也并没有明确的写作目标,只是想“捋顺下一地鸡毛的生活”。人生走到四十岁,工作没有出路,婚姻也令人失望,两个孩子又有必须尽的责任,只有写作开始的那一刻,她才感到“母亲”的身份终于暂时离开。她写中年妇女的“屎尿屁”,记录生育和衰老带给身体的变化,用对待写作素材式的眼光冷静打量平日里难以忍受的生活琐事。她坦率地写出一个中年人的困惑,也展露出一个女性从事“母职”多年,却依然并不娴熟于此的真实境遇。

在公交车上写作

早上8点左右,228路公交车在福州路上的始发站停靠了,一位穿着牛仔裤,背着蓝色双肩包的中年妇女上了车,大口罩挡住了昨晚睡眠不足的倦态。此刻,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能得到一个座位,然后就可以坐下来,掏出手机开始写作了。

我把这件事叫做“写作”,她一定会感到不好意思。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只是掏出手机,在线上文档上敲下一些关于生活的“鸡零狗碎”。比如:

“福州路始发站,228路塑料座椅冰凉。刚坐上那一瞬间,冰凉穿透屁股和大腿,肌肉有些酸痛。为了能坐着打会儿盹,忍着吧。昨晚没睡好,儿子感冒加持续的过敏性鼻炎,折腾一晚。”

这些文字被她写在一个半公开写作文档上,那是一个通常由几十人组成的线上写作社群,群里的写作者有来自广东的公务员、上海的营销顾问、南方小镇的老师、生活在海外的退休老人……大部分人来到这里,并不为了完成特定的写作任务,更多时候只是“记录记录生活”。

作为广告从业者,我不是一个专业的写作者,但我一直对写作感兴趣。我是在疫情之后,隔离在家的时候加入了这个线上写作社群,起初立志要坚持“全勤写作”。在这里,考勤的标准只有一条:每日更新至少300字。这条看似简单的考勤标准却总会难倒一大批人。很快,我和很多人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某一天断更,没有写下去。

但这位名叫云四朵的写作者却总是一天不落进行着书写。无论是忙到“连厕所都来不及上”的工作日,还是从早到晚“像陀螺一样”带娃的周末,她的页面都会雷打不动的在次日10点前(每日考勤时间),出现至少300个字。

这让我注意到了她,她所写的都是平常生活中的小事,琐碎但不乏美感。是熟悉之后,某一日我自己又对写作产生动摇,便会问问云四朵,“下个月还写吗?”

她总是回我,“写吧。”

云四朵的自画像

公交车上,她继续写道:

“儿子感冒了,剧烈咳嗽,每咳嗽一声,我心里就会紧一下。

女儿忽在隔壁也传来咳嗽。夜晚难熬。”

四朵有两个孩子,女儿上小学了,儿子才刚上幼儿园。自从电脑被四岁大的儿子一脚踩坏后,手机和228路公交车便成为了云四朵的写作工具和主要写作场所。因为去到单位,时间马上就会被接二连三的工作淹没。下班回到家的日常是给儿子讲故事,叮嘱女儿学习,时不时还要应付两个孩子的哭闹和纠纷。但最辛苦的,是孩子生病。我也是在当了妈妈之后才知道,这种时候是不可能睡好觉的。

清早6点30她便要准时起床,给两个孩子做早餐,帮女儿梳头发,再送儿子去上幼儿园,之后自己坐车上班。只有在屁股挨上椅子的那一刻,疲惫才敢钻出来,“母亲”的身份会暂时退去。

“除了报站的广播声,车内寂静无声,大家都在安静地刷手机。口罩之下,我哈欠连天,眼泪都出来了。闭上眼睛,方觉发动机声音巨大。持续的轰隆隆,在闭上眼的黑暗里,瞬间回忆起了小时候夏夜里的打麦场。轰隆轰隆的机器声,哗啦啦的脱粒机,连夜忙碌的父母大人们。

我会在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看到忙碌一晚的母亲带着笑容,叫着我小名,包着头发的蓝色围巾上粘着些许金黄的麦粒壳,和她的笑容一起,闪闪发着光。”

9年前,母亲因癌症离世,那年,母亲65岁,云四朵33岁,她的女儿刚满1岁。

公交车到站了。

云四朵画笔下的母亲

绕不出去的迷宫

沿着路边爬上那二十多级台阶,就是她的工作单位——这是她在这家传媒公司工作的第十七个年头了,那些台阶她上上下下走了无数回,某种程度上感觉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在写作文档上,她总是用自嘲的口吻介绍自己——“电视民工”“电视打工人”,从不会正经地说自己是电视编导。她在单位负责一档周播的专题节目,多年来待遇和职位踏步不前,唯一上涨的只是自己的年龄。

回忆起来,职场的下坡路是从生完老二开始的。

休完产假重回单位,原来的岗位没了,领导跟她谈话“你现在是俩孩子的妈了,有点儿活干,差不多就行了”,意思很清楚,没有更多职业发展空间了。她心里委屈,写下当时的心情:

“觉得自己就像过了保质期的肥皂,没有被扔掉,搁置在一旁,偶尔被拿来用一下。而其他的同事就是柠檬味的洗手液,新鲜又好用。”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毕竟这是一份相对体面、稳定的工作。看看外面的机会?她不知道以自己四十岁的年龄出去还能得到怎样的机会。

有时她也会反省,如今的处境多多少少源于自己的“性格缺陷”。自己是个不擅社交的人,在上班路上遇到熟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那个人”。单位其他同事闲了常常去领导办公室喝茶聊天,她却总是一天到晚待在机房里。尽管很多选题早已有了可复用的内容模板,可她还是忍不住每次都从头做起。有一次,领导在她交片后提点她“咱们节目是快餐类,不用那么精益求精,不用太深入,要快。”她知道自己的力气用得不合时宜,反而拖慢了效率,这种时候她会感觉自己老了。

偶尔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会觉得那时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的。那会儿她总是加班到深夜,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疾驰的车辆偶尔闪过。碰上下雨天,她会脱掉鞋子,赤脚走在柏油马路上。

“至今犹记脚掌接触柏油马路的感觉,夏天的雨夜,昏黄的路灯,被雨水冲刷的马路是温温的,赤脚走在上面,哎呀,快乐得想唱歌。”

只是那轻快的、充满希望的感觉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晚归的路上了。倒是很多时候会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苦闷时,想辞职的念头就冒了出来,可是恐惧紧随而上摁住了冲动。离开了这份从事了十七年的工作,该怎么办?其实她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她想成为一名插画师,她喜欢画画,随身背着的双肩包里总是放着速写本和彩铅,有空就画。但辞职,她能生存下来吗?就像被封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绕来绕去,她怎么也走不出去。

在雨天玩耍的孩子

躁动而又胆怯的心情,只在写作时偶尔袒露:

“辞职就像做贼,总想着等干完这一单就不干了,像我每天都在想,把手头的工作结束了就提交辞职申请。一直未遂。”

中年妇女、两娃妈妈的流水账

写作文档页面上有一栏“自我介绍”,那是笔友们认识彼此的窗口。云四朵只用了两个词组就把自己给交代完了:中年妇女,两娃妈妈。

云四朵拍摄的儿子女儿

如果你翻开她第一个月写下的那篇名为《不甘心的四十岁》的文档,会觉得那是一位心灰意懒、不打算引人关注的写作者,没有什么明确的写作目标,只是想“捋顺下一地鸡毛的生活”。

“上午陪女儿上课,快一点才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有饭……

儿子吵着想吃咖喱饭,但是材料不全,来不及做……

外卖到了。婆婆和孩子们聚拢在餐桌前,开始吃饭,都饿坏了。刚吃了孩子们剩下的拌面,然后听到工作群里新消息提示音……

晚上十点。两个孩子洗完澡,给他们擦干,吹干。然后洗衣服数件,换床单……”

唯一属于自己的小窗口,是在厕所的马桶上。这是她的另一个写作场景,速度快的话,能写上一两段文字。不过,总要不断遭到来自门外的打扰。

有时是儿子拍着门求抱抱,有时是赶着上学的女儿在门外求救“妈妈,我头发梳不开”。有时来自她自己的“不放心”,蹲在马桶上还不忘大声提醒早上即将出门的孩子们要带齐的东西。对她来说,能在马桶上偷得片刻清闲是一种奢侈,能痛痛快快上个厕所更是一种幸福。

有一天,云四朵“屁股刚沾马桶,女儿起床了,‘妈妈,我要上厕所’……”她先是拒绝,要求女儿等她一会儿,但随后她想到厨房灶炉上还有她没做完的早饭和女儿迫在眉睫的上学时间。她狠狠发誓:“妈的,一定买个大房子,双厨双卫。”然后把厕所让给了女儿。那天,直到上班,她也没能找到一个空档再去一次厕所。

她自嘲这是“中年社畜老母亲的狼狈”,云四朵并不介意将“中年妇女”的屎尿屁以文示人。在一篇谈及“肠道健康”的文章里,她坦诚写到产后便秘对她的折磨。那是在生完二胎后,大约是两次剖腹产术形成的肠粘连,让她产生了严重的产后便秘症状,“产后十一天……肚子涨得要死,腹腔里像是塞了石头,我在卧室和厕所之间来回跑,几十遍……三个小时过去了,体力精力到达崩溃边缘,我嚎啕大哭。”

她戏谑当时的自己,“就像貔貅,只进不出,只是貔貅的肚子里都是财,而我。”

作为一个年过四十的女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育和衰老带给身体的变化,但在她的生活记录里,不会看到身材管理、容貌焦虑这样的概念。相反,在深夜,她会给自己煮一碗泡面来慰藉加班后的饥饿感。只是偶尔,看着镜中洗完澡后的身体,云四朵会用一种第三视角凝视那个“她”。

“她擦干身体,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她已经习惯自己四十岁的身体,开始走样,开始赘肉渐多,虽然刚开始她那么多的不甘心。她看到自己因哺乳变形的胸部,还是叹了口气,她想起以前的细腰和挺拔的身体,觉得那是别人,那不是自己,她没有留下年轻时的样子,所以查无此人。”

作为读者,我初次读到这段文字时被打动了。那时我也刚刚成为母亲,正在哺乳期。事实上,从怀孕开始,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理意义上,我都感到身体的意义发生了许多变化。它从原本我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其他的东西。比如生产后,乳房变成了一副具有强功能性的身体器官,负担着喂养新生命的使命。喂奶和泵奶是那段日子里我每天要重复数次的工作。

云四朵的自拍

但不论是我还是云四朵,这样的凝视都是稀少的,更多时候,琐碎日常应接不暇。

“每天早晨的忙碌之后,必然要整理仪容仪表,因为保不齐,我会带着儿子的鼻涕和蛋黄渣或者面条、大米粒出门。有时候我会摸摸,怕头上会顶着儿子的一只袜子。”

写这玩意儿干嘛?

医院几乎是家和单位之外,云四朵去得最频繁的地方。不时要去那里给儿子看感冒、看鼻炎、拿中药,带女儿去看中医,以及给生病的父亲找专家、办入院。

取药窗口前,她用排队的间隙写。门诊大楼门口的马路牙上,她用出来透气的时间写。陪父亲看病时,她用等叫号的空档写,同时被一旁的父亲提醒“别老玩手机,听着点号”。

在午夜陪儿子看急诊

如此执着的书写,却也并非为了完成什么写作目标。大部分时候,她的文字内容都是当下心绪的自然流淌,生活发生了什么,她就写什么。什么令她不解、困扰,什么让她难忘、苦闷,她就写什么。

有一次四朵加班回到家,澡也没洗倒头就睡着了。半夜醒来,她又摸出手机开始写字。黑暗中男人嘀咕道:“写这玩意儿干嘛,有这个时间睡觉不好吗?”

是啊,写这玩意儿干嘛?云四朵不是一位专业的写作者,在这之前,她得到过的关于写作上面的肯定还是中学时代——那时的语文老师经常在课上念她的作文。在告别高中语文课后,她和写作几乎再无交集。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女人开始决定“写点什么”呢?

人生走到四十岁,工作没有出路,婚姻也令她失望,她有两个孩子,有必须尽的责任。疼爱她的母亲去世多年,只有父亲还在老家,偶尔打打电话。生命可被松动的空间看起来非常有限。日子密不透风,又不得不这样继续下去。我问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想了想说“闷”“特别闷”“好像喘不过气来”。

“抱着暖水袋坐在电脑前面,脑子昏昏沉沉,胃里隐隐作痛。这一刻,任何鸡汤、鸡血都是无用的,只觉得疲惫蔓延全身,身心俱疲。”

云四朵以这样的开场白开始了自己的书写,写那些忍不住溢出内心又怯于示人的心情:

“只有离开家我才像个人,像个女人。防盗门一关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开始清醒了。远离哭闹过敏看奥特曼的儿子,远离一直赌气无法沟通的女儿,远离不断埋怨抱怨的男人。

我像个掩耳盗铃自欺自人的傻子。”

平日里难以忍受的生活琐事,也可以用对待写作素材式的眼光冷静打量。看到和往日一样坐在桌旁一边刷手机一边吃花生米的丈夫,她写下:

“男人喝酒时,一粒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看到他用手夹起菜抖两下,看到他酒水进口,嘴里发出“滋溜”一声,皱一下眉头,那副忘我陶醉的样子……”

感到累的时候,她会叹口气似的写到“妈妈有时真想远走高飞”,但写完这句话,她又钻进厨房,给女儿做她想吃的蛋黄酥。如果日子彻底坏透了,主人公便可戏剧性地逃离,但真实生活里却并非如此彻底。

母亲不应该逃避,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不应该抱怨现实。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性应该尽可能承担更多责任。这是过往的教育教给云四朵的,只是生活日复一日拧紧发条,渐渐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都说四十不惑,我其实挺惑的,尤其是这个2021年,婚姻,事业,育儿,健康状况,各种事情混在一起,编成了一张网,我就像只被困住的虫,焦虑又彷徨,无助又无力。”

她坦率地写出一个四十岁中年人的困惑,也展露出一个女性从事“母职”多年,却依然并不娴熟于此的真实境遇。

有时候我也会想,写作,或者说“写点东西”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有什么意义呢?那些写下的琐碎,甚至不能称其为“文章”,既无法解决生活中的无奈与难题,也不大可能成为谋生的手段。那为什么还要用那所剩不多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来书写呢?

或许仅仅是因为书写本身是一种特别接近自我的方式。在写作的过程中,“妈妈”“职员”“女儿”“老婆”“中年人”这些角色暂时都消失了,我又变回了我。借由那些文字,写作者作为一个生命个体重新回味着他所遭遇的、体验的那个被称之为“生活”的对象。

生活,或者说我们活过的时间,有时候是在书写中鲜活起来的。

那些未曾谋面的朋友

写作班上的大家,谁也没有见过谁,不过许多人都喜欢来云四朵的页面留言。看到她写自己被两娃缠身撒不开脚时,同为二胎妈妈的笔友留言“给你一个拥抱,也抱抱自己,我们一同加油。”看到她描述家里的男人喝酒吃花生米的模样,有人附言“像极了我爸”。也有人只是写下“辛苦了”并附上一个拥抱的表情包。

83岁的Mabel奶奶,是这个写作社群里年龄最大的同学,云四朵笔下所记录的育儿与婚姻生活,有时会令她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种种心绪升起,在笔端化作一句“真想越洋过来抱抱你”。她在54岁——两个孩子成年后,与丈夫离婚,在58岁时飞往多伦多照顾待产的小女儿,本打算只去四个月便回国,却不曾想这一待就是二十五年。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退休后的Mabel承担着忙碌的工作——照顾两个外孙的日常,冲泡奶粉,检查尿布,准备下午茶……女儿家的生活平静而温馨,但她却感到在这安逸的日子里渐渐失去了什么,仿佛在坐“亲情移民监”(移民监指在加拿大住满十年,才能享受加国的老人福利)。她形容那是一段“迷失了自己”的日子,唯一的自处发生在清晨,那时两个外孙尚未起床,她会在一楼的阳台上写写日记。

因为女儿的鼓励,她在三年前加入这个写作社群。起初,像面对其他被年轻人主导的世界一样,她怯怕自己显得过时了,但很快,那些放大到14号字体的文字帮她收获了大批粉丝,80余年的人生阅历是她取之不尽的写作矿藏,她手头上有一本小册子,里面有“642件可写的小事”,今天她正在写第188个。

Mabel的年纪跟四朵的母亲相仿,她对屏幕这边素未谋面的四朵说:“日子会过去的,留下来的会是宝贵的回忆”。

Mabel奶奶和云四朵唯一的写作规划,都是“一直写下去”。

当然也有泄气的时候,自我怀疑的情绪占领上风——“流水账”值得写吗?这时,另一位写友大梦会像拉拉队一样跟她打气“没事儿,你写流水账也很好看”。这对相隔万里的朋友已经在写作文档上陪伴彼此一年多了。她和同为山东老乡的四朵一起在写作文档上回忆家乡的美食,在那个叫做“食话食说”的写作文档上,各自写下关于驴肉火烧和四喜丸子的故事。

大梦在澳洲求学,所在地并非悉尼、墨尔本这样的繁华大都市,而是一个发展滞后的僻壤小城。小城小到不论走到哪里,她见到的都是“熟悉的陌生人”。

在这个“每天醒来连鸟叫都是一样的”的城市里,曾经喜欢在周末看展、看话剧的她,感到“心灵太枯萎了,渴望来自精神层面的滋养”。

那些不同写作者写下的文字,让大梦看见了一个更丰富的世界,“你会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那样生活,另一个人是这样成长过来的。”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了这些写作的朋友们。虽然大家从未曾见过面,“但是梦境很强大,我给每个人都捏上了脸。”

Mabel奶奶在这个梦境下留言:“文字上结交的朋友没有牵丝攀藤的纠结,没有个体利益的冲突,有的是同好形成的圈,冒泡时间由自己决定,私聊增加感情丰俭自选,有机会线外面基,没机会就在网上切切措措,解开心里的魔结,你好我好皆大欢喜一场。大家好好吃饭,唱唱歌,跑跑歩,留下心里的美景。回过头来,还会记起现在这个时期的可喜可贵。”

这些未曾谋面的朋友通过文字成为彼此生活的观察者,走进了对方在日常中不惯以示人的精神角落,这是属于书写者之间的隧道,它让人们穿过那些坚固厚重的山体,直达彼此。

笔友送给云四朵的书,作者杨本芬于60岁开始写作,80岁出版这本处女作《秋园》

在某个月末,一位笔名叫做Strickland的同学写下了对云四朵的“告白”:

“我喜欢四朵。她也许从未意识到,她的挣扎与她的痛苦,让她显得格外迷人。她的存在便是生活的本质,她敢于讲述那些未经修饰的生活,一时痛快,一时沉郁,一时振作,一时逃离,每一样都是正在发生的现实。倘若刻意修饰,反而显出了我们的处心积虑与掩耳盗铃,倒不如痛痛快快掏出来给大家看,去瞧瞧这生活原本的样子,去与它战斗。”

又丧又有希望的日子,继续

尽管云四朵常把自己年过四十的年纪挂在字里行间,常年以“中年妇女”自居的她穿得简单、几乎不化妆,有时候早上赶着出门送孩子,脸也来不及洗,但我确信她是一个热爱美的女性。

说起院子里的植物,她会语气兴奋起来,告诉我小区院子里的银杏树是多么好看,告诉我不同时间的光打在叶子上,所呈现的颜色和明暗度都完全不同。

她喜欢观察那些和她一起乘坐228路的乘客,看到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她会发自内心的赞叹“太美了,太有朝气了”,看到一位农民工,下班了浑身裹着泥和尘,好累好疲惫,靠着车窗快睡着了,她也会被这样的画面吸引。阳光照进车窗的瞬间,她发现坐在右边座位上的两个阿姨碰巧都戴着西瓜红帽子,窗外的绿叶在穿梭中化作模糊的背景——“觉得眼前画面,美得发光”。

云四朵画笔下的乘客

福州北路上种着一排绿树,那是她沿途最爱的风景,她用“非常优雅”来形容它们。在盛夏,树叶渐变成墨绿,“那颜色浓得好像要滴下来了。”

我在满是雾气的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小房子,房子上画了一面窗,然后车窗外的花红柳绿就跳了进来。

母亲节时,10岁的女儿拉着弟弟一起,送上了姐弟俩准备的礼物,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卡片,画着蓝色圆屋顶的希腊海边建筑,旁边是女儿的字迹“长大带你去希腊”。

幼儿园时,女儿问她:“妈妈你最喜欢哪里?”

“希腊爱琴海,妈妈等你长大带我去呀。”

妈妈的愿望,女儿一直记得。

夏天开始时,云四朵正式递交了辞职申请,用一种极强的勇气结束了长达17年的职业生涯,走之前的一天,她听到同事在背后议论她的离开,“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那么大年纪了,还有俩孩子,真是不考虑后果。”是的,她离开了稳定的工作,也没有为自己找好后路。

她终于不必再为周五上播的节目而从周一开始便焦头烂额了,可是告别职场回到家后她很快就被另一种忙碌所淹没。因为她的辞职,婆婆回了老家,一家四口的家务和一日三餐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暂时无业的她身上。恰逢两个孩子暑假,叠加女儿生病,她又进入了“从早忙到晚”的状态,只是这一次,工作的场域从机房切换到了家里。有时候在微信上给她发信息,半晌过去收到她的回复“不好意思,刚刚洗碗去了”。洗碗、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她的双手终日忙碌,竟和从前上班时一样,仍旧鲜少有时间拿起画笔练一会儿插画。

待洗的碗碟

前两天,赶上夏天的暴雨,她的关节炎复发了,手脚都有些浮肿和紧绷。她写到:

“我停下了自己敲键盘的手指,看了下我的这一双手,因为肿胀,它们越发的粗短,外形也越来越贴合劳动妇女的手。我心里默默地对它说,辛苦了。

这个月,这双手洗了几百个碗,上百件衣服,蒸了好几锅馒头,做了上百盘的饭菜。刷过几十次的马桶,擦过无数次的地,也被菜刀切掉了一块肉,被油溅出十几个烫斑。哦,还用它拍了女儿的桌子,揍过儿子的屁股,拧过儿子的大腿……战功赫赫。”

正是靠着这样日益“粗短的手指”,某月的第一天,云四朵在崭新的页面上写到:

“小区的玉兰树早已吐花苞,黄绿色,毛茸茸;

上幼儿园的儿子每天对我说,妈妈,我好喜欢你;

女儿的英语作文备受好评,画的国画让人眼前一亮。

又丧又有希望的日子,继续。”

院子里的夏天

◦ 文中图片均来自于云四朵,速写均为云四朵手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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