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
设计师张旭的新家在上海朱家角镇,200㎡,三层楼,一个人住。
房子既像一个美术馆,由一架雕塑般的旋梯串联上下,又拥有中式美学的韵律,古代床榻当沙发、老旧木门做地板、似卷画一般的亚麻布帘......
她用了一年多投入心血“打扮”这里。
因为爱唱歌,张旭15岁开始在酒吧驻唱,后来机缘巧合进入LVMH集团,担任视觉总监长达10年,随后建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形容自己曾经的生活“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然而一场变故,让她离开生活了30年的上海市中心,搬来了这里。
她的生活被完全改变——站桩、打坐、读经文成了日常。她自己打趣,“曾经的社交女王,现在过上了半隐生活。”
像写文章一样布置家
在搬到这个家之前,我经常飞来飞去,没有生活,只有工作。
我花了一年多时间改造,在去年10月底搬进来的,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让整个空间显得有趣,又有中国人的起落感,哪里可以作为停顿,哪里作为扩张,就像写文章一样安排这个房子。
它曾经是非常华丽的宫廷风装修,基本全部被推翻了,现在我没有过多的装饰,线条和色彩都尽量简单、朴实。
因为我一个人住,布局比较简单,一楼是客厅、餐厅,到了二楼左边是一个书房,右边是客卧,三楼就是一间茶室和我的主卧了。
首先一进门有两个玄关,做旧的鞋柜作为第一玄关,还有一个大书柜是第二个玄关,特别像中国古代的宫廷一样,需要一进门二进门,让客人们进来可以停顿一下,这种递增的感觉让我觉得特别有趣。
▲没有传统的沙发和茶几的客厅
往里走是客厅,有两张罗汉榻放在窗边。
榻上的侗布是经过52道工序做成的,我从一个侗族人手里买了回来,卖给我的时候他竟然流泪了,我当下鸡皮疙瘩都起了,因为作为服装设计师我买过很多布料,但从来没有人因为对自己做的布这么重视这么爱惜。
所以我将它运用在了榻上,它的表面肌理像细的蟒蛇纹,拥有很奇妙的光泽度,似皮又不是皮。其实中国很多椅子不是为了舒服而做的,它更是能体现人的一种气,但在这里面躺着睡觉又特别舒服,加一个小茶几就能变成茶席。
从我做服装设计以来,我最大的一个体会就是“浪费”。我一直在想,不管是作为设计师还是做一个地球人,我自己都应该做点什么,首先就是我能把已有的东西再次改造。
客厅的茶几是几个水泥砖块拼起来的。有一次我在逛花市的时候,看到了这几粒长了青苔的石头,侧面的镂空裂纹很像一首首写在上面的古诗,我就搬了回来,像拼乐高一样把它们拼到了一起,我觉得它打破了一些传统的、中规中矩的东西。
▲张旭的小狗Rio,背后是拼接在一起的书柜和镜子
玄关的书柜跟了我17年,刚放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它显得很笨重,我不知道该把它怎么办。直到一个搬运工朋友送了我一个镜子,虽然我觉得和家里的风格不搭,但也不好意思拒绝,他说:“要不要把它们拼在一起试试?”没想到特别合适!
卧室里的地板也是“废物利用”的,我让成都的朋友找到了很多老门板,加工后拼接而成。
家里整体的色调是不同灰度的组合。
进门右边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旋梯,微水泥中和了水泥本身比较冰冷的感觉,这是一种灰。
楼梯我更希望它像一个雕塑,就像你去了一个广场,它在中央,由上至下有着延展性,又有点一气呵成的韵律在里面。
餐厅放在这里我是纠结了挺久的,原本我也觉得好像餐桌放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不太对,但有一天我偶然从楼梯往下看,这个桌子上可以发生很多有趣的事。疫情期间我曾做过一堆馒头、一堆粽子,在餐桌上做了好多食物的艺术,于是楼梯就像一个人的眼睛一样。
往下看的时候,你总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餐桌也变成了不是每天急急忙忙吃顿饭的地方,它可以是一个一个展厅,成了日常我觉得特别有趣的一个场景。
墙体上面,用的是一种艺术漆,白中带了点灰,有一个很高的饱和度。
房间里所有的布帘,都是各种自然的亚麻,浅灰到深灰。一整块的布帘不仅遮光,在我看来就像极具东方感的竹帘或者卷画一样,是很有温度的。
一场变故
我是在温州小镇一个家境还不错的家庭长大的,我小时候爱摇滚乐,15岁的时候就自发去酒吧里驻唱了,接触了很多西方的文化。我的性格再加上工作性质,特别爱社交生活,每天就是跟朋友去蹦迪,可以从这条街的一头一直玩到另一头。
后来来到上海,进入奢侈品行业,一做就是10年。待在旧法租界、恒隆、建国西路这片区域,我已经习惯了什么东西都比较便利比较好,说实话有一种圈养的感觉。
▲之前与朋友们的聚会是日常
我曾经认为,那些才是主流社会认可的地方,在上海住了30年,我甚至觉得搬离梧桐区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所以曾经我的认知、我的受限都非常大。
直到三年前,我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我与丈夫离婚,后来他带着儿子回到了加拿大,我将工作室也暂停了,这一切的变故好像都是生命在提醒我——需要发生一点变化了。
我想先从自己的生活环境开始改变,就从市中心搬离,来到了这个房子。
以前我是有孩子有老公的一个家庭模式,离婚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变得无比困难,一是在情绪上面我需要调整,也需要适应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怎么去编排这个家就成了我生活的重心。
今年1月,我去加拿大看儿子的时候得了新冠,被隔离了一个半月,回到上海后又隔离了三个月。这五个月让我自己才真正跟生命接轨。
重新生长,心生大爱
搬来这里之后,我的生活被完全改变。
我可能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很好,其实我很害怕一个人住,我在隔离期间才开始学会了做饭,你想我这么大一个人,家里还得有一个24小时的保姆,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现在我每天5:30就早起,会打个座,站桩一小时,然后很隆重地吃一顿早饭,一定要有花、有蜡烛。吃完我会院子里打理一下,扫扫地,再带着狗狗出去溜溜弯。碰上好的天气,我会盯着天空看好几个小时,我的手机里拍的都是每天天空的变化。一颗露珠、一片树叶、一束光影,都能让我开心,而这些在之前我根本没有时间看。
当我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四季了,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四季,生活在空调房里,一年都可以穿得差不多,顶多出门的时候套件外套,去了七星级酒店还要挑剔它的洗头膏品牌不是喜欢的那种人。
我开始重新画画,隔离期间画了200多幅小画。晚上差不多九十点就上床睡觉了,跟我以往的生活真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书房和茶室
我这三年来,还一直在学习中国传统的美学、读经文,以及拜访一些匠人和艺术家。作为一个中国的设计师,我渴望了解更多我们的根文化,几千年来中国的美学、色彩、线条。
我刚刚从北京学习了中国国学的课程回来,之后还要去云南探访一些艺术家工作室。我认为其实既不需要你要念过艺术,或者有什么技术层面的东西,艺术应该就是一个直指人心的东西,你看到它突然笑了,或者感动了,这种最直接的感受也是我看艺术品的角度。
▲主卧,墙上作品来自艺术家文森漆
我曾经飞来飞去,会各地收集很多有趣的东西,从2016年开始也收藏一些艺术品。
比如现在楼梯口这幅画叫《暴食》,来自于艺术家aaajiao(徐文恺),说的是我们这些现代的人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被轰炸着,无法进行独立思考,所有人就被裹挟其中了,它其实是不停的提醒你,这是你要的吗?
我把它挂在楼梯口,当我吃饭的时候看到它,就会提醒我不要过量饮食,不管信息量的过多,还是食物的过多,其实都是导致人们昏沉的一个主要原因。
客厅里没有电视,我二十几年没看电视了。在墙上只放了两幅画,是艺术家胡行易的“静寂的悲鸣”系列的作品。它画的是几头大象,希望人们能保护野生动物,他还跟我分享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这个墨色当时一直调不出来,最后是用酱油画的,艺术家与我分享创作经历和故事特别让我受益。
下面的木头长凳是我重庆的好朋友李其龙送的礼物,灵感来自于老建筑中非常重要的结构“挑”。与普通长凳不同,它有五条腿,其实是想表达“四爪为蟒,五爪为龙”的概念,又加强了它的稳定性。
现在我几乎没有了社交,认识我的人看到我现在的改变,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会开玩笑说交际花怎么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了。但偶尔朋友到访,也会给我很多能量。我想,我搬到这里的一个过程,其实是我真正内心成长的一个过程吧。
我突然发觉,曾经我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不珍惜,不管以前做奢侈品也好,做服装也好,还是做自己,我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是我好像没有觉知这一点。
我也接受了脆弱的时候就应该脆弱,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但是千万不要去装,比如说装得很高大、很强壮,我觉得这些都是削弱能量的。即便我作为一个“nobody”的时候,我也要选择快乐的生活。
这个家它让我接地气了,于是,我对所有的离去瞬间都有了感恩。我想起了小时候,对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小石头,我久久地盯着就会觉得很快乐,这些简单而纯粹的东西会继续滋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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